下了公交以后,易睢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
自从进入冬季,天黑得越来越早。老房区的照明设施差得离奇,每个路灯间相距甚远就不必说了,每个灯泡都宛如从上世纪开始就没有更换过,洒下来的光都是灰扑扑的。
易睢在即将拐进他住的那条街时,伸手到包里摸索着,想把手机拿出来调出手电筒模式。因为在沈德容出去旅游前,他们住处楼下唯一供给照明的那盏白炽灯坏掉了。
本来易睢打算自己去买个灯泡,搭上凳子把灯泡换掉。沈德容却阻止了他,并且在旅游前叮嘱易睢绝对不要自己悄悄去把灯泡换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别人都没管,你也不要管,省得以后什么事都赖上你了。”
可是现在不比夏天,现在天亮晚,天黑早。每次在黑漆漆的早上出门时,易睢总会觉得自己在走一条永远没有天亮的夜路。
昨天易睢已经打算去买个灯泡换上了,要是沈德容回来问是不是他换的,他矢口否认就是了。可是他刚刚走到街口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忘记买灯泡。
易睢左手抱着花,右手往外掏手机的时候还在想要不要折返去买灯泡。但等他拐过街口,一抬眼就发现楼前的那盏灯居然是亮着的。
白晃晃的灯光变成了温柔的暖黄色。灯下站着个身穿大衣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仰着头在看那盏灯。
男人似乎听见了易睢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往易睢的方向看,细长的双目半眯着。
是李式烨。
时隔一个月余,李式烨突然出现在了易睢家楼下。他穿着质地很好的黑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整套严谨的灰色西服套装。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站在那里看易睢的样子,让易睢想到早期欧洲黑白电影中常出现的那种贵族青年——生来尊贵,永不落魄,出现时都像是能点亮一切的朝阳。
易睢的脚步顿了顿。他一边想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在李式烨身后显得更破旧了,一边朝李式烨走过去。
“你回来了。”
在易睢走近李式烨时,他听见李式烨这样对他说。李式烨说这句话的口气令易睢不由去想,他是不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易睢站在了李式烨面前。他停在一个合适的社交距离内,温声询问李式烨:“李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式烨没有回答他的提问,伸出手来指着那盏灯:“这里的路太黑,灯又坏了,我担心你跌跤,装了新的灯泡上去。”他眼眸里闪动着光,一副期待易睢夸奖的模样。
“谢谢您。”易睢对他笑得真诚。他笑得像真的把李式烨当作某个会四处发放善心的好人,发自内心地在感谢李式烨为社会做出的贡献。
李式烨当然不满易睢的态度,他往前跨了一步,缩短了他们间的距离。他稍稍低了点头,对易睢说:“上面有很多灰尘,我鼻子到现在都还有些痒。”
他的鼻尖的确有些红。
这一点轻微泛红的皮肤令易睢怔了怔。
他不明白李式烨想要做什么。
这个男人一个多月前和他只见过一面,一面却胜过见其他人无数面。易睢在这段日子里常常梦到那辆疾驰着的轿车,梦到一个缠绵许久的吻。
易睢以为从他拒绝李式烨那个荒唐的提议之后,他们就不会再有瓜葛。而李式烨的消失也是在印证他的想法。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是活在两个世界里的迥然不同的两种人,没有办法建立稳定、可靠、相依相偎的关系。
可是李式烨又重新出现在了易睢面前。他像个只离家了一小段时间的爱人,面容上带着对易睢的缱绻,正在想方设法地唤起心上人对他的滔天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