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快, 说自己出去散步透气,坐电梯下到医院后厅,就没什么人了, 她放慢脚步,脑袋想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 走到外面一条路,这条路的雪被清理干净, 脚踝被缠着寒风, 没受住冷,直接打了喷嚏, 旁边响起由近及远的轻缓脚步声,温淼偏头望过去, 身形一顿, 思绪被搅得混乱, 他就站在不远处, 只是五步的距离,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 像平常那样看着她, 他张张嘴, 却不知道说什么, 想他平日多能说会道多能言善辩,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那么多的事情。
她僵了会儿,只听见自己的沙哑声音:“你为什么来这里。”男人表情微动,低低地嗯声后却没回答, 他走过来的时候把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薄弱的身体上,他温声问她:“生病还跑出来干什么。”但他不想听见她的回答。
温淼说:“……我出来是因为……”话没说完,就被他用手捂住嘴唇,他不想听见她的回答,怕她的回答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才跑了出来。
他嘴唇微抿:“先回病房,又下雪了。”又下雪了,雪花跌在两人的头发上,眉眼边,胸口,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手腕瘦了一点,他心沉了沉,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体现在有多虚弱,他不知道啊,只知道她变瘦了,她没挣扎,抬头看他,又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霍衍森扶着她走:“李蔓告诉我的。”说她在生病,说她高烧不退,他赶着来了法国,给她守了一夜后,刚开始发现她身体滚烫,他又开始怕了,怕她像遇到上回两次的生命危险,怕她挺不过,怕她像阿水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脸色平静,胸口却波涛汹涌,当时他握住她的手喊她的名字,淼淼,淼淼,对不起,淼淼,睡完了就睁睁眼,别一直睡。
他整夜都在旁边,额头磕住她的手背,微微合着眼,李蔓看了里面情况,无声感慨,她和霍衍森是大学同学,霍衍森的性子她差不多清楚,上学时候就见他性子冷淡,从没和女生有过多交流,大家伙都以为是同性,结果相处下来才发现那家伙就是反应太迟钝啊太迟钝了,情商也低,只知道看书,眼睛居然也不近视,挂在金融系简直是系草一枚。
李蔓还想不明白,这么多女孩里,怎么就偏偏看上了她家淼淼。
温淼被他捉到病房里继续躺着休息,之后两人并没有言语交谈,两人都在心底里挣扎着,该怎么和对方讲明白自己的感受,温淼不会组织语言,霍衍森也是被石头堵住了嘴巴,就这样,僵了一上午,霍衍森给她削苹果,她吃,给她擦脸,她不挣扎,给她喂粥,她张嘴。
李蔓找到他人,朝他勾勾手指:“你先出来。”
温淼抬头盯着二姨,二姨却对她缓缓一笑,李曼知道哪些不该说,她肯定不会提温淼流产的事情,也肯定不会对霍衍森提温炀就在这家医院。
两位老同学在抽烟道对立站着,李蔓嘴里咬着烟,本想给自己打火,后来想想,算了,她拿下烟蒂,问他:“打算待到什么时候,如你所见,她身体已经恢复了。”
霍衍森无声笑着,眼神沉寂:“再等两天。”
李蔓:“不忙的话可以多待几天,陪着她吧。”那孩子看着都心疼,刚刚经了难,李蔓这边又不能透露给他,哎西,真想问问这家伙做事儿都不做安全措施的吗。
他嗯声:“温炀是不是也在这里。”
李蔓哟声:“消息灵通啊。在重症室呢,你想见也见不到。”
温淼睡醒没看到李蔓,爬起来喝水,是凉的,她又睡了很久,她把包里的橘子味口香糖拿出来塞进嘴里,舌头上实在没味道,需要酸甜的来充实充实,他开门进来,换了身衣服,手里拎着购物袋,好像是好吃的,温淼眼睛瞅了瞅,偏头没继续看。
她想了想,下床往洗手间走,霍衍森顺着她背影挪过去,直到门被她合上,他才挪开眼。温淼看了看镜子里很惨但又不是特别惨的自己,摸了摸脸,想等着他离开再出来,但以他那性子,估计坐一天都不嫌无聊的。
她顿了几分钟,还是走了出去。
霍衍森已经切好水果放在盘子上,见她出来,穿着白色病号服站在原地,霍衍森眉目间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只是稍纵即逝,就让她过来吃东西,温淼把口香糖吐掉吃了几块水果,犯恶的胃里舒坦很多,霍衍森伸手去摸她头发,声音低低地深沉:“头发长了不少。”他这样说,五指陷进黑发,慢慢抚揉,按照以前,温淼都会被他弄得两眼发困眼皮子直直打架,但她现在脑袋很清醒,安静地咀嚼东西,问他你现在住在哪里。
温淼坐在床沿边,霍衍森坐她对面板凳上,他边拿纸巾把她站着果汁的五指擦得干净,边说:“我就住在附近酒店。”顿了两秒,他微微偏头看着窗外渗进来的阳光,问她,“要不要出去晒太阳,顺便散步吃点东西。”
温淼也看着窗外,脸色有些发痴,末了,她点点头,轻声地说好。
今天下午就能安排出院,李蔓没空,霍衍森送她回去,但他没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国,什么时候回他们的家,他暂时什么也没说,像是封闭的蜜罐,不知道吐露。
霍衍森握住她的手在街道上走着,大大小小堆砌而成的石块小街,布满异国人流,商贩卖着五彩气球的有,孩子围得团团转,还有流浪汉站在街口拿着一把吉他唱老年代歌,旁边还伴着只瘦小黑猫,围着人不多不少,白领女人,家庭主妇,穿着黑衣的老奶奶,刚刚下班满脸疲惫的程序员,舔着五彩棒棒糖的小男孩,成群结队已经放学回家的三两个少年少女。
两人也在旁边看着,霍衍森立在她身后握住温淼双肩,替她挡着风,两人没说几句话,心照不宣地听着声音,什么声音,除了歌声,还有人声,车声,以及她背脊贴在他胸口上的时候,那阵阵的心跳。她被他大手全部握住的五指动了动,最终没抽出来。
有个拿着红色气球,看着四五岁的小男孩撞到她身上,结果手里气球飞了,小男孩的表情很难过,但没哭。温淼看着呆了,拉住旁边的商贩女士说我要一个红气球,在兜里掏钱,身后的人已经递钱给了那位女士,女士看了两眼,笑了笑,给了她两个气球:“买一赠一。”
霍衍森道谢。
温淼把气球递给那孩子,小男孩终于笑了起来:“多谢姐姐。”然后给了她一个拥抱,很快离开。温淼被男孩那么一抱,想起了在她这里只留了一段时间的孩子,她脑袋一阵抽疼,拿手捂住脑门,手里的红气球脱手而出,霍衍森看出端倪,过来握住她手腕:“脑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