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壳哽了半晌没找出合适的幌子,只听得苍苍嗤笑一声道:“北树说了,两个月前庆功宴,我喝醉酒那次你把我交给他了是不是?他告诉你他要追我,所以你便?”
他的态度忽然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虾壳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照实一并认了:“我……是。”
“没事。”苍苍收起了方才莫名的冷意,带着一贯的笑容示意虾壳回去去清点战损,“这么说来,回头还得把你算媒人桌呢。”
二人各自回据点忙起了战后工作,慰问伤兵统计损失调整排兵等事务纷至沓来,龙武卫人手略显捉襟见肘,虾壳忙得脚不沾地,刚歇下便被红美铃敲开了门——苍苍回枫湖寨后一病不起,某些事务急需虾壳帮衬一二。
那时候虾壳才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让一群利益略有冲
突的人迅速团结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不能强大到无法对抗,也不能成为“敌人的敌人等于朋友”的存在。
两名死于攻打据点的墨军士兵,一名操纵龙门镇箭塔被神机雷夺取性命的恶人士兵,加上桩桩件件北树不曾公布的证据,让君弦月的反心逐渐明确。北树抱起双手望向在场诸将,简略地做了总结:“线报已经非常清晰,时间地点也大概有数,君弦月的兵马已经筹备完了,我今日也不求各位表态什么誓与墨划清界限或者与西北望共存亡,就是给大家提个醒,万一我俩打起来别太惊讶。”
“他早想打我了。”
诸将中难免有惊愕于树月感情破裂的,也有群情激奋当场就要找墨军算账的。虾壳下意识地望向苍苍,却见他绕过沙盘站到了自己身前,在一片嘈杂中低声道:“……你这虚了点啊,别是去了寡妇村。”
因商道几遭匪徒破坏,虾壳领着龙武卫与官兵一道剿匪护航,只在要紧时候回啖杏林一趟,这几月二人也是聚少离多,话也聊不上两句。散场后主将们把兵马各自带回,长风与龙武卫再度合军一道出发,久别重逢的喜悦化解了些许尴尬,苍苍和虾壳并排骑在马上一路闲聊,气氛倒也一如从前。
出乎虾壳意料的是,苍苍主动提起了北树。
“他对我很好,换个别人身居高位会碍于形象碍于关系刻意避嫌,他的示好总是很坦荡,从言语间的亲热到物质上的援助,虽然有时候真的蠢到我脑壳疼,但有时候也真的很熨帖。”苍苍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模糊,混在马蹄声中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样的爱人没人会拒绝,只是我这人想较真,我得知道他为什么会愿意对我这么好。”
虾壳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紧。
苍苍偏过头望着他,眸光一片暗沉:“虾壳你记得时间吧?就是他在庆功宴当晚找到你我,想谈君弦月意图叛变的那天晚上。”
“对,因为你喝醉了,他只和我简单地讲了一句……”虾壳勒马调转方向拐入小道,随从的火把在视线中摇曳出悠长的形状,苍苍紧跟着接过了话头,眼中火光绰绰:“那天晚上他也喝醉了,所以我在想,他会喜欢上我,是不是和君弦月生出反心有关系,或者换个说法,他做得如此大张旗鼓人尽皆知,是不是给君弦月看的。”
叶声草声沙沙响在耳畔,虾壳望着眼前摇摇晃晃的景致,平白生出了一股诡异的反胃感,他努力地回忆着那一夜北树的言行举止,试图找到一些可靠的佐证了应证抑或反驳,然而他更清楚的是,他作为兄弟最应该做的就是支持苍苍的一切决定。
“但我不想输给君弦月。”苍苍甚至没有指望虾壳的建议,他自顾自把话接了下去,“无论是北树,还是这个浩气盟。”
“你会赢的。”虾壳这么说道,“有件事情或许我应该告诉你……那天晚上树哥没有喝醉,从他处理完事情来庆功宴上找我,到他带着你回去,滴酒未沾。”
苍苍抬起头望着他,面色惨白。
时九月廿四夜,苍苍宿在枫湖寨,久违地梦到了扭转自己与北树关系的那一夜。青梅竹马至今的爱人选择放弃,接受家里人的定亲回家商议婚礼细节,彻底失去红美铃的苍苍任由没分没寸的下属把自己灌得烂醉,当虾壳的脸出现在视野后他放心地昏睡了过去,直到尚未解酒时在北树的帐中醒来。
他的醒来并不愉快,事实上从自己被北树按倒在被褥的瞬间他就被惊醒了,只是做不出任何反应。那双见物朦胧的眸子望见北树的时候心里还很茫然,因为酒劲作祟他看得并不真切,身上这人似乎是红美铃又似乎不是。
苍苍当然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醉酒不知日夜,性向彼此契合,自然免不得
****,然而北树与君弦月恩爱多时,会有这动作怕也是把自己当成了心上人。他试图挣扎,只是力量悬殊姿势也不占优,抬起膝盖去顶人的时候又被扣住膝头按在了侧边。
然后他听得北树在口齿不清地呢喃着:“苍苍……苍苍……”
“你喜不喜欢我嘛……你部队大了是不是就不在乎我啦……”
“跟了我好不好啊……给你火烧扬州冰封成都……给你打你想要的据点……武王城主,给你,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不像君弦月那样……要造反……”
他说得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却听得苍苍面红耳赤,酒精麻痹了他大部分的理智,只剩一腔冲动让他自暴自弃地放弃了去对抗欲望。苍苍抬起手臂遮住眼帘,醉意又重新攀了上来,让一切都充斥着朦胧的不真实,为他的放纵找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
灌下去的酒仿佛被腹部蒸腾的热意所逼迫,化作雾水在脑海中蓄积成水,仿佛有谁在耳边唱着海妖的恋曲,诱惑着他去渴求更多。他陡然发出一声介于抽泣与呻吟间的喘息,遮挡双眼的手臂抱上了北树的脖颈,在背心狠狠地抠了下去。
他的酒渐渐醒了,宿醉的报应也渐渐显露,他使不上劲发不出声,头晕目眩恶心干呕,而尖锐的快感劈开所有冗杂的思绪。醉意散而睡意显,苍苍在满床狼藉间合目昏了过去,往后被翻转被抱起被抵着膝盖跪趴在被褥上的混乱,似乎都与他无关。
时九月廿五,苍苍于睡梦中惊醒,发觉自己高烧不退,告假三日。
时九月廿八,君弦月于祭天终点枫湖寨起兵,在偷袭西北望后转攻长风,浩气内战正式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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