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的风衣拢着风拨开布满特警的人群,一把抓住陆知遥的手,周遭是一片混乱的声音,陆知遥脸上被各种夜视设备照得惨白,护目镜玻璃上扎眼的反光让许久看不见他的眼睛。许久明明很镇定,可一看到陆知遥,他的内心就涌起一阵焦虑的慌乱感。
许久:“你带钱小丁现在就离开!”
“知乐呢?你们找到她没?”
“还没有,集装箱里的是陈鼎新,知乐和卢荃很可能还在富鼎,李肖布了局,这里有危险!”
陆知遥甩开他的手,转身一屁股坐在临时指挥室的椅子里:“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们找到陆知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许久咬牙从胸口憋着一团闷气,没分出精力跟他吵。
飞行桨翼飞速旋转发出“嗡”的嘈杂声,在草坪上刮出一片残屑。
无人机骤然升空,夜色被搅翻成一片晦涩的混沌。许久走出室外,抬眼看到清澈夜空中的星群显得遥远却清晰。
“许队,这是根据无人机传来的图片测绘出的简易图纸。”赵毅摊开面前的巨大
纸张:“整个厂区有两个大型污水处理区,初沉池、接触氧化池、二沉池等各类处理池十来个,排水口2个,这2个排水口就是处理完的污水达标后直接排放到落英河的。”
赵毅喘了口气继续说:“从十二点多到这里,我们已经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有人质的踪迹。”
许久沉思良久:“他运走两个人必须有车,揽胜被留在了堃达——赵毅,把富鼎厂区里所有车上的东西都搜一遍。”
“是!”
“许队!”赵毅刚走,一个负责搜索工业钠存放地的特警急匆匆赶来:“二号污水处理区的处理池和排水管道中都堵满了大量金属钠,幸亏二沉池里的水已经抽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许久皱紧了眉头:“他不会就放在这一个地方,所有可能接触到水的排水管,进水管,处理池都搜一遍。”
许久大步走出指挥室,飞奔至厂内最南面的污水处理区。
他望着缀满厂区里四处搜索的警察,耳边忽然出奇的安静。他的鼻端感受到了一丝微腥的水汽,耳边的隆隆声愈发清晰,这是什么声音?
赵毅从对面跑了过来:“找到了!一辆面包车里找到了一根褐色女性长发和一些衣物纤维,已经送去化验了,很大可能他们被带到过这里。”
太简单了,不对劲!
警察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危险品的位置,清理干净只是时间问题,李肖费了这么大劲,不应该就只是如此而已。
电话忽然炸响——李肖,许久示意赵毅通知技术队定位。
李肖慵懒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许哥,还记得我说过,到了时间我会告诉你卢荃在哪,答应你了我就会做到。”
许久举着手机,不住地四处转身,他直觉,李肖一定就在附近,而不合时宜的,耳边的隆隆声越来越响,那是水声!河流的水声!
“听到了吗?落英河的声音!好听吗?”李肖说完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正漂浮在落英河上方的虚空中,紧紧盯着曾经星河灿烂的桃花流水。
许久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字一句地凶狠问道:“卢荃和知乐在哪儿!”
“哈哈,许哥别着急,故事的中集开始了——我爸爸在离婚后跟邻居结了婚,于是我就又有了一个妈妈,叫李辛夷。我爸举报了卢荃,他怕自己早晚出事连累我,加上自己的病,他跟李辛夷结婚,只是想把我托付给她,所以我一出生跟她姓李。但我的童年,被我爸的死劈开了两半,李辛夷曾经抛弃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于是,我就无法成为她的儿子,只能做她女儿的替身。李辛夷在我爸死了以后就精神不太正常,发疯一样的将我打扮成女孩,我只有穿着她曾经为女儿买的衣服时,她才会给我吃饭,否则,就是比吃饭还平常的毒打。每次照着镜子时,李辛夷都会用口红涂满我的全身,不断地告诉我,我是她的女儿。”李肖的声音淡淡地轻了下去,“7岁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女孩,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混乱而荒诞的恐怖感,那个时候,许哥你呢?你在干嘛?在谁身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许久嘴唇微微翕张,心脏泵出的血液瞬间冰凉地流过四肢百骸,颤动的呼吸声在周遭一片混乱的搜救中显得无比孤独。
李肖7岁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上中学了,许冬梅每天都会煮好早饭热腾腾地等许久起床,上学临出门前,许冬梅还会硬塞一个茶叶蛋和一包削好的苹果进书包里,许久时不时还会嫌带着麻烦抱怨几句。
“你以为那就是全部吗?”李肖的声音打断了许久的回忆,“富鼎有一个暗藏的排污管道,你们以为那些看上去价值千万的污水设备是派什么用处的?那是用来应付卢荃、施华林的同类们来参
观时的展品!”
暗藏的排污管!许久飞速在赵毅的手机上打下这六个字亮给他看。
李肖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不问问为什么我会知道吗?”未等许久开口,李肖轻轻地说道:“那是听我的客人告诉李辛夷的。”
“客人?”许久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
“对,李辛夷在我爸死了以后就失去了收入来源,吃完老本以后,她就只能开始卖身,有一天,有人看上了正穿着裙子的7岁的我,那人向李辛夷要我,李辛夷告诉他我是个男孩,那人竟然更兴奋了,她点头的那一刹那,我的童年就结束了。即便童年不富裕也不美好,但我也依然留恋,”李肖微眯着眼眸望着头顶的星空,仿佛靠着这一丝对闪烁和寂灭的遥远幻想来轻轻舔舐着伤口,“李辛夷发现有很多人有这方面嗜好,出价比她自己卖还高,于是从那以后,我的灵魂就只能日复一日地被捆绑在肮脏的白梨下塘那间旧屋里,窒息地承受着钻心的疼痛和折磨,白梨下塘那个屋里的阳台边,是我的第一次,那晚的星星,也跟今天一样——落英河上方,我一抬眼就看见了。”李肖的声音逐渐微弱。
李肖讲述的事让许久握着电话的手和后背都渗出了一层汗。
“许哥,去找卢荃吧,那个排污管凭你们这么多人应该能找到吧,但是,”李肖顿了顿,仿佛在电话那头看了下什么似的,语气又恢复了阴毒,“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卢荃会……砰!炸成烟花,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听到最后一集故事呢。”
电话戛然而止。
许久平复着呼吸,抬腕看了下手表,心头飘过一丝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