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正从病房里出来,听到喊声走了过来。
陆知遥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穿着粉蓝色护士服,面容姣好,眼角微微的鱼尾纹才稍稍暴露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姜护士长,您好,我叫陆知遥。”陆知遥一时没想好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姜敏有些疑惑。
陆知遥不知该怎么引入这个话题,于是开门见山:“我就不跟您兜圈子了,我是远宏集团的,今天来是跟您打听些旧事。”
“远宏……听说过……我能帮您什么?”姜敏脑海里迅速搜索了下自己跟远宏的关系,实在想不出来。
陆知遥:“23年前,您在妇产科工作吗?”
“23年前?我刚工作那年吗?在妇产科!”姜敏很肯定地回答。
陆知遥在身侧的拳头轻轻一握:“那年,我们远宏曹总的女儿,出生在这里,您还有印象吗?”
姜敏费力地回想了下:“这……时间真的太久了,你知道妇产科每天都有很多孩子出生,实在是想不起来……”
“那我这么问,那年,曾经有发生过孩子被绑架或抱走的事吗?”
这时候,姜敏眼里闪现出一丝光亮:“啊!你这么说我就记起来了!的确有这回事……但是,但是后来听说那个小孩被绑匪还回去了,这事也没起什么别的周折,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突然问起?”
陆知遥听到这话心跳忽然急剧加速:“那个绑架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们知道吗?长什么样或说过什么话?”
姜敏摇摇头:“我当时在护士站,也是听到喊声才冲过去,没见到人。”
陆知遥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姜敏抬起头:“不过那会儿跟我同届进医院的一个护士还跟那个绑架人打了照面,吓得几天都没来上班,大概那时候只有她见过绑匪了。那女孩回来上班以后对那件事也挺心有余悸的,加上那孩子没多久就被送回去了,所以我们后来也没怎么提这事了。”
陆知遥:“那个护士姐姐现在还在咱们医院工作吗?”
“她结了婚以后就辞职了,好多年没联系了,你要找她吗?”姜敏问。
“是,有很重要的事想问她。”
“那我试试联系看吧。”
陆知遥和姜敏互留了电话。
他离开时到导医台确认奶茶已经送到,对护士妹妹说:“不出意外,过几天我还要过来,到时见。”随即伸出两个手指在嘴前吻了下抛向小护士。
俯视龙湾棚户区的地面,被密集简陋的屋顶拼出一条狭长的通道,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穿梭其中。
许久从区局出来,一路穿过简易平房夹出的蜿蜒逼仄的道路,直奔沈璃家。
他抱着一个巨大的纸板箱,头时不时偏一下躲过屋檐滴下的脏水。走到沈璃家门口,他撕下封条,从纸板箱里摸出钥匙开门,拍了拍头上的水,抱着箱子进了屋。
虽然是下午,但屋里光线昏暗,刚踏进客厅许久就看到一个人正倚靠在沙发靠背上。
“谁!”许久差点拔枪。
陆知遥回过头,看到许久的第一瞬间,尴尬从眼里飘过,头稍稍偏向了一边懒洋洋地说:“我啊,许队。”
许久听到陆知遥又喊他“许队”,心底偷偷升起一丝失落,他把手里的纸板箱子搁在了桌上,转头问:“你怎么进来的!”
陆知遥抬头扬了扬指了下窗户,然后看着许久:“你们又来查案?”
许久指了下纸板箱
:“沈璃生前在学校的东西,跟案情无关的我们都收拾出来了,但是找不到她的亲戚来替她收,也没地方送去,我就给她先送回来。”
陆知遥看了一眼箱子,轻笑了下:“送回来也是白搭,没多久这里就要拆迁造房子了,这些东西都会灰飞烟灭。”
许久避免着跟他眼神交错,但是屋子就这么大,陆知遥的存在感又太强,许久一时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你……你偷摸爬人家家里来干嘛?”
陆知遥无可奈何闭了下眼睛:“许队,拒绝了我也别把我当阶级敌人好吗!我来找一样东西。”
许久抬眼睨着他:“你找什么?”
陆知遥走到纸箱边扒拉了一番,拿出沈璃的钱包翻找,用两个手指夹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十来岁的沈璃和沈勇的合照。
陆知遥灿烂兮兮地一笑:“翻了半天屋子也没找到,你一来就找到了,许队,你是沈璃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吗?”
许久看着陆知遥的笑容有些走神地想起他昨晚的亲吻,假装轻咳着往旁边偏了下头。
“咦?这是什么!”陆知遥从沈璃的钱包里拿出一张有些旧了的白色小卡片,卡片上面有一张沈璃十六七岁模样的证件照,抬头写着J省公大伍州校区的名字,卡片有些厚实,像是被塑料膜塑封了两层。
许久凑过来看:“这是我们学校的借书证。应该是沈璃那时候在我们学校参加校外课程的时候留下的。”
陆知遥将卡片翻转过来,看到卡片背面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借书须知”的文字上,赫然贴着一张少年的证件照,被塑封在第二层塑料膜里。
这少年留着过时的发型,脸上的五官还略显青涩,嘴角微笑,露出一个微微的梨涡,英俊而神采飞扬,让人看着舍不得挪开眼睛。陆知遥无比熟悉这张脸,在他的眼睛里,这少年曾无数次朝他走来。
许久尴尬地说:“怪不得那时候问我要了一张证件照也不说要干嘛,原来留在这了……”
陆知遥看着凑在自己脸边的许久,有些愤愤地说:“她一直藏在皮夹里,即使你们分开很多年后也一直带着。”
许久:“……”
陆知遥揉了揉额角继续说:“每次想起沈璃,我都忍不住想替她揍你一拳。”
“哼,陆知遥,我现在才发觉,你是沈璃派来折磨我的天使。”
陆知遥笑笑,拿着那张借书证问:“这个,可以留给我吗?”
“嗯,拿着吧。”许久掏出烟,递了一根给他。
两位刚上岗的“天使”坐在失去了主人的老屋前,带着一整屋的秘密,在烟雾缭绕中看着夕阳沉沉落下,破旧的棚户区响起了独属于这里的声音,隐隐的饭香和哗啦啦的水声交织成浓郁的市井味道,门口的银杏树叶已经掉秃了,但每家每户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吵闹声依旧没变。
即使满眼破败,即使许久一再地后退,但陆知遥此时此刻坐在他身边,哪怕脚踩在满地的垃圾上都能觉出温暖和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