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人的模样竟然几百年间都从未变过。”
君迁子一愣。
活一百年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几百年，更何况几百年不变……那个白凝羽，究竟是神还是妖魔？
“他就像是一个梦，我、我母亲、我母亲的母亲……世代追逐的一个梦……一个你亲眼见过就会懂的梦。”
湛天谣说罢再次闭上眼睛，声音旖旎的对君迁子道了送客前最后一句话：“我在追一个虚空的梦，你则为了自己的梦披了整整二十年虚假的皮相，究竟是谁更执着？”
君迁子讪讪，摇着扇子离开花虞堡。
他低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铁布月桂扇看了好一阵子，才把手中折扇往手臂上敲了五下。
声音落时，月羲苑的属下陆续从四周走了出来对他行礼。
“君座。”
君迁子摇摇扇子。
“在月羲苑专门开一间祀堂，供上八重烟雨的骨灰。”
“属下明白。”
“江湖排名榜要改。珞殷直接在武功榜排到第三，天谣等人顺序下移。顺便把我奇玄机关第一的位置让出来，换上‘睚忻’那个名字。”
月羲苑的属下们面面相觑，武功第三他们能懂，另外那个少年并未破千丝阵，为什么要把气旋机关第一的名头让给他？
众人一时都有些无法理解。
“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君迁子摇摇扇子，解释道。
“若不是我多嘴，加上他关心则乱，恐怕早就破了我的千丝阵，那时我可就真真是下不来脸面了。”
他说完，扇子一摇，身形也消失在月羲苑众人面前。
十日后，虞宫郡内，西南狭角。
因南面有泊水，再往上游则有水域源头的昆山，西侧略偏北一些则是一个向内稍稍凹陷呈半弧形的山影神壁，因而使得虞宫这最南面的角落，显得宛如牛角一般。
隔着二十多里开外，便能远远的看到一块沿着天与地的黑影。
纵贯左右，无边无际。
如此博大的阴影轮廓，却是下部内陷，上部外倾，宛如鬼斧神工般的内斜之势，形成一道比虞宫天险更高出数十倍乃至数百倍山体绝壁。
珞殷与睚欣来到山影绝壁前，各自骑在马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后仰着脖子，视线笔直往上看了许久许久，却都还是看不到那绝壁顶端。
他只觉得，从远处看觉得不过是道高大的黑色墙壁，走近后再看，山体整个却像是要迎面砸下来那般。
睚欣则是一直往上看，看到了临界天空的高度，抬手指道。
“你看，云彩都连在上面了。”
珞殷随他所指方向望去，发现上面果然有连绵的白云被那深色的石头山壁贯穿而过。
然而，即便贯穿了云彩，甚至仿若贯穿了天空，它们还在继续向上延伸。
一直，一直……仿若延伸到没有彼端的尽头。
“山影神壁之后，再无人烟沃土，据说是这世间真正的尽头。”
睚欣开口，问珞殷。
“如何？”
“的确非常壮观，简直让人觉得有些害怕。”
珞殷答完，却听睚欣轻笑了一声。
“我是问你打败了天下第三之人又顺便破了刀阵里天下第一的十里桃花阵……感觉如何，武神大人？”
珞殷回想了一下疯癫的粉衣花虞堡主，又想了想羽山道的十里桃花，还有那几百个州兵壮汉围出来的十里桃花刀阵……不禁沉默了好一阵，才憋出句。
“最近都不想吃桃子了。”
“噗。”
睚欣听他说完，立刻笑了出来。
他笑得是那般自在，连眼底都满是怡然的快意。却依旧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安静前仰后合。
即便他笑得如此放肆，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惜了那张精致的脸，但是珞殷却觉得这笑容再好不过。
再好也不过。
想到这里，他便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微微卷曲，用两根指背轻轻一碰他的脸，然后轻若无物般的抚了一瞬。待他微凉的脸上沾上了自己手指上的暖意，他便又收回了手，开口问：“你不带走八重回去安葬？”
“葬在哪？”
“家乡或者他们家人在的地方？”
“他们没有家人，也没有故土。”
“……”
珞殷闻言一默，他正担心自己是否说错话的时候，却听清冽的声音唤他。
“珞殷。”
“嗯？”
“我的脸好摸么？”
“嗯。”
“……”
“……”
“也把你的脸伸过来让我摸两下！”睚欣卷袖子。
“嘶……你这哪是摸，明明是掐！”珞殷捂住脸。
“看你老发呆，还以为脸皮是硬的，没想到挺软也挺好掐啊。”
“你也把脸伸过来……你跑什么！”
……
……
两人互掐了一阵脸，才恢复正经，打马往羽山方向，准备离开虞宫郡。
珞殷望了一阵天边，似乎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若你没什么打算，不如陪我去趟江雪门？”
睚欣撑着下巴沉吟了一阵，才问：“你很在意君迁子说过的那些话？”
珞殷摇头：“一半。”
睚欣随即了然的点点头：“你是想知道江雪门为何悬赏你，可少门主却不认识你？顺便也想弄清楚自己跟江雪门，或者说是自己的菱寒六式跟江雪门的菱寒六式之间究有什么关联？”
珞殷点点头，不过脸上还有些犹豫：“你没有事需要去办么？或者有什么地方想去？”
睚欣摇头。
“那白景之事？”
“白景之事即便我不去也会自己找来。”
“……”
“既然你这么在意，我们就先去江雪门吧。”
“好。”
“赤水江雪门，位于嵩峻……不过，想去江雪门，就得先去一趟洛水。”
“洛水？”
“嗯，洛水。”
（言弁莫回首-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