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是她的让步了。纪雁想。她觉得这有些像上学时候的寝室夜谈，夜晚的女生总是更加不设防，也总能说出白天避而不谈的话，可能会有冲突，却总是稍纵即逝。
纪雁想起在方寒归家过夜的那一晚。
方寒归搂着她的胳膊，睁着那双初露风情的桃花眼，哭着向她求助：“是我推的，我伸手把虞霜推了下去。我推了她……但我没有恶意……”方寒归的哭声像小猫似的，呜呜咽咽，每一声都挠着她的心窝。
在黑暗里，纪雁搂紧了她，轻拍她的后背，说：“没关系，我相信你。”
你不相信自己。没关系，我相信你。
方寒归从厨房出来，问道：“雁姐，我们还是朋友吗？”
“我不知道，你觉得是可能就是吧。”纪雁含糊地回答，“这么多年没见，又在这种场合碰见，谈这话题总觉得有些奇怪。”
“以前我最相信、最喜欢的就是你，”方寒归的声音带了点回忆的惆怅，“其实在那个人，虞霜，出现的时候，我还是最喜欢你。”
墙上的指针划向1的位置。纪雁有些
困了。见她她没有出声，于是方寒归自顾自的讲了下去。
“现在看来很多事情都不是很美好，但是在那个时候，无疑是很美好的，像梦一样，不是吗？我如此需要一个保护者，你又如此迫切的像作为强者去获取一份你能完全掌控的爱。我当时不后悔曾有你这个朋友，现在也是。”
“可是后来虞霜出现了。”纪雁轻轻说，“她出现，然后离开，接着回来。”
方寒归问：“就算离开了，总有一天会回来吗？”
纪雁说：“嗯，总有一天。”
方寒归没有应答。纪雁等了一会，发现对方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着了。
高三上学期，虞霜转到了方寒归班级的。她白而微胖，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一看便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当时的纪雁并没有把虞霜放在眼里，只是一个转学生罢了，她这样想着。
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雁姐，今天的考试虞霜猜对了最后一题，她好厉害！”
是从这句话开始的吗？纪雁不记得了。
等她意识过来的时候，方寒归已经低着头有些抱歉的跟她说：“对不起雁姐，我和虞霜要上文综补习班，到时候你先走吧。”
旁边虞霜对她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在纪雁眼里，这与宣示主权无疑。
纪雁从未如此怒气冲天过，就连父亲抛下她和病重的母亲出去花天酒地时也没有。有一次，弟弟执意要去拿高处的相框。纪雁不许，他便大哭起来。隔壁屋的父亲闻讯赶来，看着嚎啕大哭的儿子，他抽了纪雁一个耳光，抱着他的孩子扬长而去。
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不喜欢她了呢？明明这么弱小，为什么不需要她保护了呢？
为什么你也是这样呢？方寒归？
她清楚地意识到有一个外来者闯入了她的星球。自己好不容易为玫瑰打造的罩子出现了裂缝，那个无耻之徒一边拿着铁镐砸着，一边安抚地向玫瑰投去笑容。
纪雁死死盯着虞霜。那个虞霜以为自己是谁？一个拯救者吗？拯救被邪恶女巫困住的公主？要知道，没有纪雁，方寒归早就在校园霸凌中被磨灭了光彩，哪能从乌龟变成玫瑰？
她太害怕了，纪雁能感受到方寒归正在脱离她的掌控，她将要经受再一次的失败，头晕目眩。
不，不会发生，方寒归需要我，肯定需要我的。
“好啊，没关系。”纪雁最终轻声回答，“我也要补物理，你和方寒归一起，我也放心了。”
纪雁慢慢躺回沙发，若有所思地盯着吊扇。时隔多年，她已经不记得虞霜具体的样子，但那个笑容，如此讽刺又如此快意的笑容，她一辈子也不会忘。一个扇片接着一个扇片，哪一片是起点？厨房、客厅、玄关……纪雁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遗忘了，但困意来袭，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她一向少眠，睡到这个时候的日子几乎从没有过。纪雁有些迷糊地坐起身，等待着意识慢慢回笼。
“雁姐，你醒啦？”方寒归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刚醒不久，你怎么没叫我？”纪雁打着哈欠问。
“我看你睡得这么香，就没叫你。不过我从厨房和厕所找到了橡胶手套，我们可以带着这个手套打扫。”方寒归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还装着消毒水和抹布。她还是甜美可人的模样，放佛昨晚那朵带刺的花苞并不是她。
“好。”纪雁撑起身子，一夜的沙发睡得她浑身酸痛。
方寒归把昨晚剩的面条热了热，给纪雁端过去。
“对了，虞霜
怎么样了？你们还联系吗？”纪雁端过碗，问了一句。
“虞霜啊……”方寒归陷入了迟疑，“我想她应该过得不错。”
“那也挺好的，等会儿我来打扫卧室吧。”纪雁点点头，把面条吃了精光。
“好，那我就先打扫厨房和储物室了。对了雁姐，我清早把垃圾放在门口了，我看隔壁屋也在门口放了一袋，等会应该有人来收。”方寒归说。
“可以，没被人看见就好。还有，注意打扫完了就不要再进去留痕迹。”纪雁接过方寒归递给她的手套，套在手上。又从地上捡起一个空酒瓶子，灌了点消毒水进去，拿上抹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查运文的卧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