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意外到顾栩觉得恍惚，他从没想过有人跟他说自己“忘了”的时候，是指失忆了，瞠目结舌地问：“怎么磕到头的？”
“这个也忘记了。”余栎还是摇头，伸手小心地碰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却又一瞬间缩了回去，似乎正在回想什么，“刚才好像记起了点什么，但是现在又一下子忘掉了。”
余栎微微蹙起眉毛，似乎有些苦恼。
顾栩看他刚才的样子，感觉那大概不会是什么友好的回忆，便阻止他继续回忆。
“想不起来就算了，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余栎笑了：“苏先生也是这么说的，说想不起来也好，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起来还占脑容量。”
顾栩一时忍不住脑补，苏梓意该不会是肇事者吧，因为愧疚，所以才对这孩子这么上心？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若真是如此，以苏家的作风，应该是给一笔钱了事，而且苏梓意对余栎的关心可一点都不敷衍。
不过，苏梓意或许知道这孩子忘记了什么。
余栎似乎很快放弃了回忆，把房门彻底拉开：“您要进来待会儿吗？”
他问得相当客气，好像已经回到了那个“去长辈家做客的孩子”的角色，顾栩没有拒绝。
余栎被顾栩推回床上躺着，没一会儿就睁不开眼睛了。这一闹，顾栩似乎也没力气去为自己悲哀了，他把大灯关了，只留了一盏台灯，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余栎没有再多问什么，只传来浅浅的呼吸声，让顾栩莫名地产生了心安的感觉。
他的确需要静静，但是一个人呆着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他不想被观察、被询问、被审视，甚至不想被安慰，因为那意味着他的脆弱，但是他却希望被陪伴。
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人会去养猫猫狗狗，明明是那么麻烦的事情。
以前顾栩觉得养宠物是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事情，乐意干的人大概都是些奉献型人格的家伙，现在他明白了，宠物对人类的陪伴，就是他们对人类的回报。
即使一样都是“独处”，有陪伴和没有陪伴完全不同。
没有陪伴的时候，顾栩满脑子都是些歇斯底里的悲情，几乎要把自己扯碎，有陪伴的时候，顾栩却能点着一盏台灯静悄悄地看书。
或许我应该养只小狗。
顾栩捏着书页，这样想着。
顾栩抬头看了看此时扮演着“小狗”角色的余栎，却见他睡梦中紧皱着眉毛。
就好像看到睡在一旁的小狗梦里突然开始蹬腿，顾栩不由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宽慰。
但是余栎不是一只能被抚摸宽慰的小狗，顾栩的手触碰到他的一瞬间，他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顾栩又被他吓了一跳，手在一旁不尴不尬地举着，半天才收回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看你皱着眉毛。”顾栩用发问来解释。
温顺的小狗又瞪人了，眼神警惕而锋利，搞得顾栩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一下。
余栎瞪着眼睛看了他许久，才好像意识到自己在哪一样，视线柔和了一点，没有回答他，而是闭上了眼睛，把脑袋钻进了被子里，整个人缩成了一个球，然后一动不动。
顾栩摸不着头脑，就在开始怀疑他该不会是在梦游之类吧的时候，余栎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顾栩伸手探他的额头，他闭上眼睛，任他动作。
“好像不烧了。”顾栩摸了一手湿，翻出温度计来，“来测一**温，要是不烧了，可以洗个澡再睡，看你出了一身的汗。”
余栎又变回了温顺的小动物，测了体温，洗了澡，又换了一身睡衣，躺回床上。
顾栩看他好多了，自己也心静了许多，便也打算睡了，回到主卧，洗完了澡出来，又听到外面有声响，出门一看，余栎正在打扫门口的碎瓷片。
“别管了，放那吧，明天有阿姨来收拾。”
余栎没有反驳，只是道：“扔在门口怪危险的，来回进门容易扎到脚，先扫到一边吧。”
“刚才不都上床睡觉了吗？怎么又跑门口来了？”
余栎握着扫帚的手一顿，抬头看他：“才刚睡醒，有点睡不着。”
顾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余栎把碎瓷片都归拢到了墙角，背对着他答道：“做了些梦，但是醒来又记不清了。”
顾栩不由微微皱眉，他觉得余栎没有说实话。
顾栩怀疑余栎以前遭受过什么暴力啊虐待啊囚禁啊之类的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忘记了也是件好事，但是自己的一时冲动似乎把那些不堪的记忆勾了出来，这是他的责任，他难以对此坐视不管。
顾栩把两个人的对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问他：“你到门口去，是想逃跑吗？”
余栎的背忽的一抖，肯定了顾栩的猜想。
顾栩走过去，停在离余栎不远的地方。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心里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但是此时断不能表现出慌乱来，只能尽量温柔地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余栎转过身来看他，眼里没有顾栩想象的那种无措，反而好像带着几分无奈和委屈。
“你不是娱乐公司的总裁吗？怎么跟个侦探似的？”
顾栩愣了愣，不知怎么答，余栎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没骗你。刚睡醒的时候是记得的，但是看到你就忘了，刚刚你走了之后，我关了灯，突然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觉得很害怕，觉得我应该逃跑，于是就跑出来了，结果一脚踩到了碎瓷片上，一疼就又清醒了。”
“扎到脚了？怎么不早说？”
顾栩这才发现余栎没有穿拖鞋，地板上跟着他的右脚留下了些许血迹，连忙过来要给他看伤口，余栎一动不动，顾栩只好蹲**，抓起他的纤细的脚腕，看到他脚掌上居然还嵌着瓷片的碎屑，顿时拧起了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