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低声道谢。
“小可怜,你可欠下我两件衣服了哦!”江眠提醒她。
季晚点头,“我知道的,你的那件衣服我今天已经给你洗过了,明天可以给你的。”
在这个黑漆的小巷道,两个人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是什么发酵了,又好像只是博人同情与被同情,或者是未知少年少女一场不怎么浪漫的邂逅。是揣测,探寻,追究,然后靠近,触碰,了解,最终爱恋,思念,安宁。
江眠笑出声,“那么,诚实的小红帽,你要和我这个大灰狼回家吗?”
你看,他把自己比作大灰狼,简直让人啼笑,却依旧忍不住欢喜。
于是小红帽跟着大灰狼回家了。
走出这个巷道,江眠才看清楚季晚的脸,巴掌的印记和抓痕,交错出现在季晚巴掌大的小脸上,混杂着几道已经干了的白色泪迹,一瞬间江眠几乎感到心疼。
能犯什么错,才会被打成这样?
他伸出手去触碰,第一次有些小心翼翼,并没有碰到季晚的脸,她偏头躲过了。
真的,江眠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和他认识并不是毫无缘由的。你看,她也在被亲人这样殴打,就好像自己那不堪回首的童年赤果果出现在你面前。
她是在告诉自己,是这样,你从前也是这样,用这样惨烈的方式让江眠回忆。
不,其实不用回忆,那些过往一直没有被忘记,没有被丢弃,他一直记得,并且也许会永远记得。
“你家里人打的吗?”江眠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有些犹豫。
季晚摇头,“不,不是,他们不是我的亲人。”
不是亲人……就这样打骂么?
也对,连亲人都可以,不是亲人还有什么顾忌?
江眠一手提着醋瓶,一手抓着季晚的胳膊,两个人沉默着向家里走去。
昏暗的街道上两个人的影子交错,再渐渐的变成一个人,终有一日要助长心中恶魔,使它强大过己身,才可以有足够勇气去战胜自己懦弱的一切。
江眠进门的时候江奶奶刚把菜端上桌,看到江眠后面跟着的小姑娘,调笑道:“我当是怎么回事,买个醋都能去那么久,原来是半路拐来了个小姑娘!”
江眠笑着没说话,走进屋里把医药箱拿出来,让季晚坐在凳子上给她抹药。
江奶奶看到季晚的伤的时候,第一反应去看江眠的脸,然而江眠的表情是平静的,夹杂着丝丝心疼,好像是没有什么异常的。
她松了口气,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大惊小怪,是已经将病治好了的,应该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情绪太大波动,或者神经敏感才对。
于是等江眠给季晚上好药之后,三个人就坐在了院子里的桌子上开始吃饭。
月光透过树叶在石桌上投出阴影,院子里有灯泡照亮他们三个人,橘色的灯光下,一切都是静谧安宁的代表。
江奶奶问了今晚季晚要不要和她一起睡,季晚摇摇头,她还想着回去,虽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给她留门。
江奶奶也没有再说什么,温暖的手掌摸了摸季晚红痕满布的脸。
吃完饭之后江奶奶去洗锅,江眠送季晚回家。
季晚担心的并不是毫无道理,因为季晚的舅舅确实没有给季晚留门,江眠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踢拉着拖鞋走路的吧嗒声。
“你这个死妮子还知道回来啊!你舅妈就骂你几句你就不服了?还敢离家出走?这么有本事就不要回来啊!你妈把你丢在我这儿,还真的觉得我这儿就是收容所了……”里面的人一边开着门,一边骂道。
季晚简直想赶快进去捂住他的嘴,这场景难堪得她都要哭出来。可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她舅舅,她那个勇于追求爱情的妈会不会把她扔了,或者现在早就没有季晚这个人了。
有时候她都觉得很可笑,为什么还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母亲,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却要把她丢在这儿,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母亲,为什么她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她不是真正的孤儿!
如果,如果她是真的孤儿,现在也许就不是这样了,至少她不需要忍受这样的家庭,不是寄人篱下,或者更惨一点,她也不是真的就愿意被生下来,也不是真的就愿意这样活下去的。
真的,太难了。
她不止一次这样想,但每次这个时候还是要告诉自己,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她才能改变现在的状况。
江眠等季晚的舅舅把门打开后才开口,“叔叔,我是在南站路口遇到的季晚,她没有离家出走,只是一个人躲起来哭。她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做的让你们很生气,但怎么说你们也是亲人,需要相互理解才对。叔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季晚的舅舅一时被说的脸有点燥,干咳了两声,也就笑着接下了他的话,“诶,就是嘛,都是一家人,你看我们也不是真心就觉得季晚这孩子不听话,我们怎么说也是把她养到这么大了嘛对吧,只是孩子嘛,这不是青春期到了,就脾气上来开始顶嘴了,她舅妈就说了她几句她就跑出去了,我们还担心她会不会走丢呢!”
季晚简直要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却还是没说什么话反驳,总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拿出来说,还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她忘恩负义。每次她被打,邻居都回来劝她性子别这么拗,他舅舅辛辛苦苦打工不止要养活他的孩子,还要养活她这个拖油瓶,很不容易。
她只想说,真是够了,要不是她妈走之前留下了足够的钱让她长大,她舅舅会养她?得了吧,谁不知道谁啊!都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殴打不在自己身上永远可以自作聪明的教训别人。
甚至有时候她都会很恶毒的想,应该要他们也经历一遍她所经历的,这样他们就不会说出这种话。
当然,她还是怯懦的,她也只能怯懦,不然怎么办呢?她还能怎么办呢?
季晚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真的。有必要吗?她就不相信江眠会听信她舅舅的话而不相信他所见到的事实和她身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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