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到八点一刻，我们终于来到了鹤楼门前。
鹤楼有十八层，楼上绿火森然， 上面亦有鬼魂妖怪登楼望远，饮酒话闲，热闹极了。
我看了周康一眼，“能看见东西吗？”
周康点点头：“能……”
声音发颤了，果然能，那眼睛都被黑影的阴气污浊过了，不成阴阳眼才怪。
“进去以后不要说话，不要大喘气，尽量放松。”我交代着周康，提快了脚步。
进了鹤楼，再出了鹤楼，就是鬼集。
我虽一大把年纪，可也就第二次来鬼集，头一回是和师傅过来捉妖，捉一只踩死了很多人的熊精，那熊精体胖心宽， 钻进鬼集兴致勃勃的瞎逛买东西， 还…逛窑子，被我和我师父抓个正着。
师傅法力高深，我们化形隐身出入鬼集亦是小心，但与他在一起我总会安心，这回不同了，有种在满是食人鱼的海面上走钢丝的感觉。
顺利的进了鹤楼，一层木质楼梯前，有一面容清秀苍白的长发小倌，一手拿着一沓绿纸，一手拿着冥币，招呼着一队要上鹤楼的鬼魂妖怪售票。
我俩对上视线，他对我友好的笑了笑，我也笑了笑。
他突然撇下队伍长龙，朝我走来：“先生好面善，从哪里见过？”
我道：“并未见过，许是你见多识广，看的混乱了。”
这货有脸盲症吧。
“生前因家教森严，又因身体不好常常闭门不出，见的人很少，所以我生前一定是见过先生你，这才过目不忘，认出你了。”他有些倔强的看着我。
我揉了揉眼角，问：“你叫什么？”
他的神色亮起来：“白雪。”
倒是与我同姓，可他名字也太娘们儿了，这么娘儿们的名字我都没印象，我立刻摆手道：“你认错了，我当真不记得你。“
说完，我友好一笑，拉着周康继续走，余光看到那小倌还在原地看我。
周康突然抓紧了我的胳膊，指甲刺的我肉疼，我咬牙低声道：“咋了，害怕了？别怕，我在呢。”
周康的声音颤的不行：“我们，忘了带面具……”
“……”
怪不得觉得少了点什么，老麻蠢，我也蠢，周康这马后炮，唉，不如不提。
我硬着头皮：“没事，进去再买不迟，鬼集上什么都有。”
周康搂我胳膊搂的更紧了些。
我俩心惊胆战的出了鹤楼的后门，瞬间阴风扑面，靡靡之音袭耳，满眼灯红酒绿，花枝招展，人影绰绰，奇香四散。
这几年外国风气见长，摆小地摊的小鬼们身后两行千年大槐树上竟然挂满了扣了嘴巴和眼的南瓜灯，来往的鬼妖之间也有烫头染毛的。
小摊贩们都化了人形，男女老少，看起来都跟人一模一样，卖什么的也都有，不过老子看都不看，阴间的东西，就不拿回去召邪了。
穿过小集市，为首一个小酒楼门口的两旁，还歪歪扭扭的在红纸上用英文写了对联：welcometoillegaltradingcenter！
我看不懂英文，问周康：“什么意思？”
周康的嘴角抽了一下：“欢迎来到非法交易中心……”
“贴切。”我说。
周康：“……”
她的眼睛在四处找寻着，片刻也不歇息，即使有的鬼和妖实在是神行可怖，骇人的要命，比如没头鬼，吊死鬼，蜈蚣妖，蚯蚓妖……她还是忍着恐惧不闭眼睛，抓我胳膊的手更紧了。
我对她说：“回去该剪指甲了。”
随手买了俩面具，一个大草莓的，一个大樱桃的，大草莓的归我，另一个我给周康戴上了。
戴上视线有点模糊，被个人撞了下，那人说：“抱歉。”
声音有点熟，从哪里听过，我回头看了一眼，只瞧到一抹青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妖妖鬼鬼之间，只留下一点淡淡的酒气，还有，金月亮洗衣液的味道……
好像人味儿，不过妖也有爱干净的，比如…
我及时把想法收住。
路过氤氲红色灯光和纱幔飘扬的瓦子，我忍不住朝里头看了一眼，萎靡旖旎的香气立刻扑下来，接着一个穿鹅黄色糯裙的妙龄少女出来拉住我的手，媚眼如丝：“公子，进来喝酒嘛，姑娘们今天新启的女儿红，打开要香飘十里啦……”
酒和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