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年龄尚小的百里青很是不明白那些道理,但现在她长大了,有些事情不用别人指点,自己也能想通了。
尽管她是果亲王至亲的血脉,但青儿自打来到太后身边开始,就深知自己身上所肩负着的责任和使命。他是果亲王安置在宫中的一只眼,若这只眼没了用处的话,她也会如同戮山哥哥一样,被父王毫不犹豫地替换掉、抛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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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林白初都过得十分清闲。他每日六时起床,有时会让飞星推着自己出去皇宫中逛逛,但更多的时候会待在自己的房里安静读书,以及构思那副自己无论如何都画不出来的人物风景图。青儿姑娘会准点为他们送来吃食,还会替林白初去藏书阁内取来任何他想要的书籍,可以说是十分贴心懂事了。
各方势力都在关心着他的举动,各方势力都在揣摩着他的目的,然而身为当事人的林白初自己却对此浑然不觉,依旧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清静生活。
青儿倒是会在他和飞星用餐的时候,有意无意地问些关于西春山、关于琴泉观、关于他口中那个会弹琴的太师父、会抓鸟的小刘师叔、会写诗的师父的问题,林白初觉得能回答的便尽量回答,不能回答的便笑笑避过。青儿也不会刨根问底,总是适可而止。
赵康再没有来找过他们,似乎十四皇子也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不再想着与林白初成为朋友。
一切都很正常,但一切正常的背后,都孕育着极大的不正常。就像看似平静的海面,若极深的海底出现一道微小的裂缝,便会瞬间卷起汹涌的滔天巨浪……
这夜月明星稀,林白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然入睡。
他在脑海里默背了无数遍的《静心诀》,但思绪仍然无法安定下来,每当倦意刚刚来袭之时,便会有一道清澈动人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等等!”
他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他也知道,那声音不是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而自己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臆想,是因为思念在作祟。
他这几天,都刻意不去思考这件事情,也刻意不再让神识离体。太师父总说若心生烦恼的话就得尝试着不去想、去遗忘,要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这样子任何烦恼都只不过是过眼浮云罢了。但师父又告诉他说烦恼是遗忘不了的,至少普通人不行,要解决烦恼的最好方法是让自己也变成烦恼,与烦恼融为一体,与烦恼共生共灭。比如师父他老人家就一直被酒瘾所烦恼着,于是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架起了葡萄架,每年自己都酿足足几十坛子的酒备着随时喝个够。
而林白初最为敬佩的小刘师叔,他解决烦恼的方式则更加简单粗暴。比如江湖上曾经有几个很讨厌的家伙令他十分烦恼,于是他便割了自己的衣角交给太师父,说自己不做道士了要还俗,结果几天后又裹着满身的血污回到了山上,说烦恼已无,弟子我又能安心做道士了。
林白初忘不了脑海里的那道声音,也没法做到像师父那样随意豁达,更无法像小刘师叔那样大道无形。他想啊想,思考了又思考,于是——就辗转反侧更加烦恼了。
最后他还是忍受不住心中的那份煎熬,于是闭上眼,让自己的神识脱离身体,又一次进入了自己的心境之中。
飞星趴在桌子上,睡得极香。林白初有时候很羡慕自己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弟弟,因为他几乎什么都不去思考,也自然少去了很多烦恼。太师父说飞星有大造化,是天命之人。师父说飞星大智若愚,将来必成大器。小刘师叔接着师父的话说飞星将来成不成得了大器他不知道,但下面的器倒是真的挺大,将来下山还俗后定能讨得许多姑娘的欢心……
他小心翼翼地穿过房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桌上的飞星一睁眼,他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的林白初,再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然后挠了挠后脑勺,又趴下头去睡着了。
林白初来到院子里,心情莫名地觉得很愉快,带着几分期待。他在现实世界里寻找了那么久都没能找到那个令他心绪不宁的少女,但一旦来到心境里,他似乎总有一种神奇的预感——自己会再度与她相遇。
尽管现在是夜里亥时,整个皇宫除了守夜的太监和巡查的侍卫之外,没一个人还在外面闲逛的,就连太后殿下养的那些猫都已经趴在房梁上睡着了。
他噙着一抹笑,在夜里寂静的皇宫中漫步穿梭。而他不知道的是,与此时的“自己”仅有一墙相隔的地方,有一名白面无须的小宦官打着灯笼从过道上走过,不时将鬼祟的目光投向飞星和他身体所在的厢房……